“我的前女友，在湖里意外地做一次权健火疗，痛经似乎有所改善，她就迷上了权健。”阿华说，“火疗这个东西，弄在身上热热乎乎的，做完之后很舒服，那时候觉得挺好的。”

没有任何科学依据证明，火疗对女性痛经有调理作用。现今，阿华回想起来，也许是心理作用，也许是前女友自身体质的增强，造成了这一误解。不过，当时这事让阿华开始对权健有了兴趣。“销售模式跟保险业务一样，都属于多层次分销，也就是大众嘴里的‘传销’。”“保险精英”出身的阿华，对权健的销售模式，并没有丝毫怀疑。2015年10月，他拿着23800元，买了权健的产品，以女友的名义，正式加盟权健。“行业观念差不多，产品可以体验，利润分配甚至更优异。”阿华悄悄加入了权健。他说，根据不同的“山头”，权健公司分为永成、永爱、博爱等29个系统，每个系统又分多个团队，“团队就是你的合伙人、你的经销管道和收入保障。永成、永爱等多个系统都有在厦门地区发展。这次出事的人人系统，在厦门也有团队。大家独立发展市场，有时候也会互相挖人。”

刚开始，老师给人做火疗，他站在旁边观摩，有时帮着练一下手。一个星期后，老师称他可以上手了。

阿华没想到，被权健吹嘘为“束总呕心沥血，体力透支才研制出来的火龙液”，竟然这么简单。“就是把酒精倒在顾客身上，先点着，再用床单盖住。这个哪有什么科技含量？操作的时候还很容易出事，万一把人烧着了，买保险也负不了责任。”

阿华说：“别人怎么做，我不知道。每次我团队里有人做火疗，我的心都悬着，随时准备操起灭火器。”

根据听课人的不同，授课内容也有差异。对初次加盟的新人，主要讲权健的美好前景；对加盟一段时间后由于赔钱有些迷茫的人，就会多讲一些励志的故事，给他们“紧紧思想”。授课者还会告诉学员，权健内部有推广奖、培育奖、福利奖、合作奖等多种奖励方式，“前途非常光明”。

加盟后，按照“惯例”，阿华每隔两个月都要去天津的权健总部，或者江苏的华东总部培训。每次培训3至7天，来回路费、食宿费学员自理。“跟保险公司开会一样，去权健公司开会，接受‘洗脑’。”

每次开会，权健内部的授课老师都会讲权健的发家史，以及权健产品的神奇疗效。有时，一些皇冠级别的经理或大使，会满含热泪地讲述自己原来多贫穷，又如何通过权健改变了命运。

当时，一个满嘴东北口音的老师，拿着话筒激情地对着台下咆哮：“癌症对于权健来说，不是什么大病！权健专治医院治不好的病！”

阿华当场嘟囔起来：“敢这么说，不怕咬到舌头？束总知道吗？要让哪个当医生的听到，迟早要被干死！”

阿华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。几年后，权健被丁香医生揭露并炮轰，直到看到那么多曝光新闻以后，阿华才知道，“权健专治医院治不好的病”最早就是“束总”提出的。

“生于不义，死于耻辱。”回想起来，阿华如此评价权健公司和他的创始人。

“一方面，各个执法部门查得严，隔三差五都有检查；另一方面，厦门人的中医素养高，各种理疗养生馆专业，大多厦门的客户不信骨正基鞋垫，不信负离子卫生巾，最多愿意尝试火疗。我们越做，越觉得自己像傻子。”阿华说。

阿华没做过保健品，找来了他在教练技术培训里认识的“同学”陈姐和小林加盟权健。陈姐以前做过安利，小林则是房产中介出身。“他们是给我捧场性质的，几乎没有怎么听”。

两年后，阿华对权健不再迷信，“在看了许多调理案例后，我渐渐质疑权健产品的功效”。

安利出身的“老直销”陈姐，眼光敏锐，“一家创立才14年的医疗保健公司，按照正常的保健品研发进度，能有一两个新保健品就很不错了。可权健愣是搞了上百种产品，样样号称高科技。尽管备案时也许只是普通饮品，宣传包装时却几乎都称是神药。这很不对劲。”陈姐并没有推销过权健产品，她将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告诉导报记者。

经常上网搜索信息的小林，更是在权健经销商的分享会上质疑：“束总说，他十余年来，先后挖掘、收集和整理针对各类疑难杂症的民间中药秘方600余个，全线产品均在此基础上创新研发而成，秘方专治各种疑难杂症，古人都研究透了，今人只需照搬。照此逻辑，还搞什么现代科学呢？既然古人秘方那么多，寿命为何远低于现代人？”

在阿华和小林看来，束总精心营造了一个“无病不治”的梦境，这个梦境通过炫丽的酒店、豪华的直升机和无处不在的权健医院等实体强化。“很多经销商，靠刷信用卡过日子，他们一边游说着亲朋好友，一边做着发财梦。”退出权健的几位经销商说，“但凡有点德性的，都不会在权健干多久。”

阿华表示暂时回去保险行业，再看看有什么出路。“老直销”陈姐和在权健平台认识的其他两个朋友，想开个餐厅，加盟一个成熟的品牌。

小林则还没想好：“所有销售都是互通的，最近有几个微商品牌在考察。经过权健的经历，我对产品和公司会更加慎重。”

但是，口水浓痰未能真正浇熄直销行业发展的燎原之火。虽然离开直销，但阿华和陈姐却不看衰直销行业，“保险行业发展、沉淀了三十年，才迎来爆发。或许未来市场上，会有很规范的公司和品牌出现，其利润分配制度符合市场大多数人的利益”。

小林和陈姐介绍，已经有许多微商在整合消化权健厦门的团队。“他们先是突破若干我们团队原先的骨干，以此为突破口对竞争者整个团队内现有骨干力量的经济状况、心理状态进行详细调查，并从中进一步筛选对象，制定专门的说服方案。”事实证明，这种定点打击的思路极为有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