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创 东半球第二正经の 牛顿顿顿 今天
这段时间,我做了一个关于钟南山院士的知识产权调查,让我一口气凉到脚底:
在疫情最严峻的时候,他在前线为了大家奔波操劳,竟然有人躲在后方,把钟南山院士的名字抢注了几十个商标。
他们正在试图把我们的英雄,变成为自己谋取私利的工具:
更可恨的是,这几十个抢注的商标中竟然有“钟南山凉茶”和“钟南山壮功酒”这样的产品商标:
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吃人血馒头那么简单的事情了,这是对一直奔波在抗疫前线的八旬老人的侮辱和亵渎。
很难想象一位受人尊敬的老英雄,变成凉茶或者保健品的LOGO,贴在商品上,摆在货架上,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。
继续调查下去之后我发现,疫情之下,不只是钟院士,同样遭到侵权的人还有很多。
更加让我怒不可遏的是:
2月7号凌晨,李医生去世,在当天就有人注册了李医生的全名商标,截止到今天,使用李医生全名注册的商标已经多达44个,打擦边球的周边商标更是数不胜数。
这其中竟然还有一家做宠物用品的公司,该公司仅用两天时间,一口气抢注了14个李医生相关的商标 :
我已经彻底出离愤怒了,商标抢注的罪恶灰产到底是如何运作的?
还有多少人被“商标抢注灰产”伤害?
他们又是怎么唯利是图,攫取巨额利润的?
我继续展开了更加深入的调查。
01
果然,深入之后,我发现钟院士和李医生只是这个灰色链条下,众多受害者中的一小部分:
在中国商标网上,我系统的盘了一下,“文亮”二字已经被注册了10余件、“零号病人”5件、“火神山”28件、“雷神山”26件、“瑞德西韦”2件,凡是能跟疫情蹭上热度的,基本都已经名花有主。
冷冰冰的数字背后,是泯灭掉的人心。
虽然商标局已经取消和警告了一批借疫情抢注商标的不法商贩,但是到现在,还有人在不停的注册相关商标。
这已经不再是少数人的恶,而是一个巨大的灰色利益链条。
这些公司中有一些人是专业的商标抢注玩家,他们的主业就是在网上捕捉各种热点词,伺机而动,抓住一切机会把这些商标占为己有,作为日后勒索牟利的工具。
被点名公示的这几家公司中,就存在着这样的抢注流氓,他们的特征非常清晰。
这家公司是2019年5月16日注册的,实缴资本空,参保人数空,人员规模空。
很明显,这就是一个皮包公司。
公司也就刚成立半年,但这半年人家可没少干事儿,吭哧吭哧一下注册了76个商标。
这76个商标中,已注册的有10个,进入初审公告的有21个,44个尚处于等待实质审查阶段(含涉及“李医生”的4个商标申请),1个已经被宣布商标无效(“文亮”作为商标名称)。
76个商标什么概念?平均每个月就申请了8个,大约每4天就申请1个,出手非常频繁。
他们抢注的动作也很快:2月7号李医生去世,当天他们就连续抢注了4个李医生的相关商标。
别看公司名字像是卖茶叶的,仔细看下经营范围,人家又像个零售公司:
可是再回过头来看他们注册的70多个商标,领域门类五花八门,很多压根跟零售没什么关系。
像雾像雨又像风。
此外,这家公司不仅蹭李医生的热度,还把“叔本华”、“汤若望”等历史名人的名字也抢注了商标,如果通过,这样一个名人商标就可能带来成百上千万的利润。
一系列的特征都在表明,这就是一个专业抢注商标的流氓公司,一个社会财富的窃贼。
大家不要觉得这样的公司就算王者了,其实这种体量充其量算个青铜,在爬了海量公司数据资料后发现,有个抢注了南山先生商标的公司,操作更猛,经营了1年半的时间,注册商标就达到了1111个。
这个数字简直是相当吉利,干缺德事情注定娶不上媳妇。
正式注册第一个商标是2019年3月,我掐指一算,平均 1 天下来起码就能注册3个,一日3次,早中晚无休,这业务能力真的没话说。
一个搞批发的贸易公司,短短1年的时间注册了一千多个商标,你们搞的是商标批发吗?
简直就是商标注册机中的战斗机。
顺着这些线索深入进去后,我发现这个行业里更恶劣的事情还有很多,这两家公司只不过是庞大的灰色链条中的小小一环。
02
抢注商标的行业进入门槛低,成本低、风险小,回报高,加上这些“商标流氓”公司没有道德约束,只要脸皮足够厚,见缝插针,总能从中捞上一笔。
商标抢注的成本到底有多低呢?
专业的代理公司,代注册一个商标也就是在1000块钱左右,专业的注册流氓自己来操作,一个商标名字,注册1个大类10个小类,商标局仅收270元的注册成本。
也就是说,不到300块钱就能够拿下一个商标。
当然,注册并不是100%成功的,但是,凭借长期抢注摸索出来的经验,他们可以保证一定的成功率。
从发现热词到最后抢注,他们有一整套的系统流程作保障,最重要的就是热词监控。
这些投机者是有组织的,往往会有行业群,而且分工明确:
有人专门盯着各大平台的热搜,有人蹲守新闻消息,有人会还会追踪国外企业,从生活用品,公司名称,到人物姓名,都在他们的狩猎范围内。
只要有风吹草动,就马上抢注相关热词。
不仅仅是快,他们还会有很多方法提高通过率:查询近似结果,侵权风险判定,一整套流程下来非常专业。
为了逃避监管,这些公司还会使用各种变体,比如在李医生名字的基础上加入一些新的元素,姓名倒置;将姓氏谐音化;或者加上前后缀。
如果还不行,就找一些不相关的领域,虽然商标价值稍微低一些,但是会非常有效的降低风险,提高通过率。
比如注册在金融物管领域。
有些公司的手法更是专业,可能知道文字商标不容易通过,随即又鸡贼的把名字做成了图片来申请图形商标,试图降低被驳回的风险。
上面提到的那个抢注公司,就是使用了这种伎俩,文字商标被驳回,但另外3项图形商标仍旧处于待审查状态。
之所以舍得注册这么多,是因为他们只要能够抓对一个词,就能成功讹到成百上千倍的利润,直接咸鱼翻身。
这其实是一个低风险高回报的买卖。
我查了一下往年的一些案例,《芈月传》在改编成电视剧之前,有人读到这个小说,然后抢注了“芈月”的商标,后来电视剧热播,商标也值钱了,一倒手就是上百倍的利润。
这些钱本质上是从权利人那里偷来的,这些抢注的投机者就是一群趁人之危,不劳而获的窃贼。
03
这些人拿到商标之后,肯定不会去正儿八经的做生意,辛苦的钱他们赚不来,他们只赚easy money。
最直接的变现方法就是商标转让。
但是如果被他们盯上的企业不听话,不老老实实的交转让费,他们就会用一些别的“特殊手段”。
比如说做竞品,蹭流量,干扰企业的正常经营,逼他们乖乖就范,买走商标。
也正是因为这些蛀虫的存在,很多企业没有办法,只能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做保护性注册来避免这些人的敲诈。
比如说小米,保护性注册了蓝米、橙米、绿米、桔米等,就是为了避免日后遇到商标流氓上门勒索的麻烦。
大公司还有精力应对,很多小公司简直是防不胜防,而且对于社会来说也是一种资源浪费。
一般来说商标注册会有三个月的初审公告期,如果权利人没有发现,那就必须得在5年之内提起商标无效的诉讼。
只要流氓们注册成功,无论最后能不能胜诉,受害者都需要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。
流氓们有专门的团队来对付你,而大部分被侵害的人只能自己出钱出力,一场官司短则几个月,长则几年,走流程,办手续,出庭都需要消耗巨大的精力,普通人根本应付不来。
如果5年内没有及时发现,最后就只能认栽,有些商标流氓会专门等到申诉期过了以后再开始大规模维权,这时,权利人哭都没地方哭去。
有些人勒索之前还会踩点儿调查,把对方的粉丝数,公司规模,利润,品牌价值等等全部摸查一遍,评估价格,然后见人下菜碟儿,坐地起价。
大多数品牌方在保护知识产权这块都不够专业,没有专人来应对复杂繁琐的维权流程,很多时候只能被动应战,或者自认倒霉,花钱消灾。
如果下决心维权,后续请律师,耽误的时间,消耗的精力,成本会非常高。
版权流氓们还会利用知识产权,干扰公司的正常经营行为:
比如以商标为由,要求平台下架他们的商品,关停他们的店铺,迫使他们屈服。
如果是媒体人,知识产权纠纷甚至会导致全部内容下架,让往日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。
无论最后选择如何应对,当企业被拖上战场的那一刻,就已经成为受害者了。
这个生意虽然缺德,但确实是低成本高回报,只要押对几个商标,千倍甚至是万倍的利润就流向了投机者的口袋。
他们不管你是不是受害者,也不考虑这钱该不该挣,就是快准狠的钻漏洞,这阵势,估计炒房团看了也会自叹不如。
大到当红流量小生,小到街边小贩,只要嗅到金钱的味道,商标流氓们就会像饿了3天的疯狗,拼命冲进场,代价就是那几百块注册费。
这个隐秘的行业,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,但是有人却藏在其中大啖人血馒头,吃的脑满肠肥,赚的盆满钵满。
04
去年,视频博主敬汉卿被抢注商标事件,闹的满城风雨,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,更是上了十几个热搜头条,但是,如今保护我们的钟院士也遭到了同样的侵害,却无人问津,不免让人有些心寒。
更糟糕的是我们无法保证,如果万一注册下来,这些投机者会把商标用在何处,如果钟南山凉茶,钟南山壮功酒,钟南山钙片,钟南山养生茶这样针对老年人的产品上市,不法分子顶着英雄的名字收割老人的智商税,我们该怎么办?
钟院士在大灾面前为我们牺牲和奉献了这么多,却还要被一些不法投机者利用,侵害,甚至被拿来当做牟利的道具,这样的行为已经不能用恶劣来形容。
这些心安理得赚取不义之财的蛀虫们,没有给这些英雄和家人留下一丝尊重。
用英雄们的名字为自己的产品背书,消耗人们的信任,这是对他们最大的亵渎。
冲在抗疫前线的人,被恶意曲解和质疑,用生命守护民众的人反而被消费和利用。
这样的行为已经不能用恶劣来形容。
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,但是,让英雄们流血又流泪,甚至让他们的家人跟着承受痛苦,这是不可接受的。